【科技日报】一项技术发明 为何沉睡20年才傲立市场

　　解耦燃烧技术1995年申请专利，但直到这个采暖季，它才得以大面积应用推广。这项技术不是不先进，而是太先进，先进到市场在20年的时间里几乎“无人问津”。 

　　“我们的解耦燃烧技术去年入冬前在山东邹城县大面积推广应用了。”中国科学院过程工程所研究员刘新华认为这事是新闻，然而这已是三四个月前的事了。

　　静静地听刘新华讲“故事”：在解耦燃烧技术发明后20多年的漫长时间跨度中，去年冬天是这项技术大面积应用的第一个采暖季。

　　用久旱逢甘霖形容这一事情的转机一点也不为过。20多年来的第一次、最近的一个采暖季，这时间的对比跨度就是新闻！

　　    技术太先进市场无人问 

　　在中科院过程工程所过程大厦二楼，记者在墙上看到一张照片：国家专利局于1998年4月23日颁发的发明专利证书，这项发明的名称是：一种抑制氮氧化物的无烟燃煤方法及燃煤炉。

　　“这项技术是1995年申请专利的，那时就开始了成果转化的进程。但直到这个采暖季，它才得以大面积应用推广。”现在负责此项技术推广的刘新华，话语有些沉重，仿佛历经了千难万险之后发出的感慨。

　　解耦燃烧技术不是不先进，而是太先进，先进到市场在20年的时间里几乎“无人问津”。

　　这项技术就是通过低温条件下的低氮燃烧和高温氧化条件下的可燃物燃尽两个过程，同时实现高效燃烧和低氮氧化物排放。说白了就是改造了煤炉，让煤在炉中经过两次燃烧，一次燃烧减排氮氧化物，一次燃烧减排一氧化碳。在两次减排的同时，让煤充分燃烧，提高了燃烧效率。利用这项技术来燃烧洁净型煤，还有利于进一步降低颗粒物和二氧化硫的排放。

　　今天说来，这是一项多么好的技术啊。但是20多年前的中国还没有人意识到要减排氮氧化物。那时，人们只看到了酸雨的危害，国家和百姓普遍的要求是减少冒黑烟，少排二氧化硫。国家政策也是仅向不冒黑烟少排硫的炉具予以补贴。

　　没有人要求氮氧化物的减排。炉具只要能减排硫、少冒烟就可以了。这是20多年前的市场技术需求。你们的炉具还要少排氮？这不增加成本了么？

　　有些企业宣称自己的炉具是“超低排放”，这往往是由于他们只在燃烧稳定的状况下测量几个点的数据，而民用炉的特点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向炉里续煤，并且不断地续煤，但他们并不进行全过程的测量。

　　技术超前市场，这让解耦燃烧技术只能静静地等待。

　　    国家政策给了先进技术机会 

　　解耦燃烧技术在漫长的等待之中“迎来”了雾霾。

　　其实，雾霾这东西中国早就有，只不过前些年人们不在意雾霾。终于有一日，“酒足饭饱”开始在意健康之后，人们开始恐惧霾所，政府也着手治理这个早已有的“恶魔”。

　　中国工程院院士杜祥琬曾经算过一笔账：在中国的京津冀地区，每平方公里每年消耗的煤炭是全球平均值的30倍。中国煤炭的消耗，有一半是用来发电的，剩下一半是直接燃烧的。我们每年的散烧煤有7—8亿吨，而一吨散煤燃烧产生的污染是发电煤产生的污染的5到10倍。

　　解决燃煤污染成了当务之急。

　　烧煤时只控制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硫的排放还不行，因为氮氧化物也是促成雾霾形成的重要原因；大企业（如发电厂）的燃煤相对好管控，可普通百姓家庭散烧煤的污染减排却令人头疼……

　　终于国家政策开始向真正的超低排放的燃煤技术倾斜了，各种政策性补贴给了包括控制氮氧化物排放在内的技术。

　　养在深闺人未识的解耦燃烧技术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企业是推广解耦燃烧技术的主力 

　　解耦燃烧技术不是没走向过市场。中科院过程工程所曾经和一些企业合作过，但都没有走得太远。

　　某企业生产采用解耦燃烧技术制造了民用炉，但企业的利润并不是从卖炉具赚取的。对多数农民而言，你的炉子比别人的哪怕只贵一块钱，农民都不会掏钱买。所以，企业是把炉子卖给农民，然后把国家政策性补贴当作了赢利点。毫无疑问，这样的企业运作方式必定走不远。

　　转机出现在中科院过程工程所与兖矿集团的合作上。

　　兖矿集团作为煤企一直在寻找转型的机会。他们在国家政策的引导下，决定闯一闯民用散烧煤炉的生产领域。兖矿集团在市场上和网络上经过多方调查和比较，找到了中科院过程工程所。双方一拍即合，由兖矿集团采用解耦燃烧技术生产民用炉并配套生产“型煤”。

　　2016年，兖矿先试着生产了几百台采用解耦燃烧技术的新型燃煤炉，在山东邹城县的三个村庄先试点。企业以优惠价卖给每家一个新型燃煤炉，农民还要购买企业生产的配套型煤取暖。试点取得令人满意的结果。按照“煤炉匹配”的指导原则，将解耦燃烧技术成果应用于改性烟煤型煤的燃烧，不仅实现了氮氧化物和二氧化硫的有效减排，而且还有利于高效固灰与降尘，达到了对包括氮氧化物、二氧化硫和烟尘等在内的多污染物进行协同控制的效果。

　　2017年采暖季到来之前，兖矿集团生产了约1万台新型燃煤炉。然后在邹城县3个镇的153个村子推广。

　　“我们的炉子不但能够减排，而且最重要的是让农民能够感到确实燃烧效率高了，在经济上比用普通炉子要节约。”刘新华说，我们根据农民家里房间的大小、各种需求，设计了多种型号的炉子，包括一些农村用的小型锅炉。我们还为农民开展了定制的服务，比如，一个农民开始时家里用的是燃煤炉，后来他又想在自己开的洗浴中心也用燃煤炉，我们就会为他做计算模拟，专门定制。

　　    合适的时间机会找到合适的推广者 

　　以前，中科院过程工程所与其他企业合作，那些企业的利润点主要是赚取国家对新型煤炉销售的政策性补贴。那么，兖矿集团的利润点也是国家补贴吗？

　　不是。

　　兖矿集团卖新型燃煤炉给农民是基本不挣钱的，他们主要是通过配套的型煤赚取利润。为了达到最优的减排效果，用新型燃煤炉就必须配套使用兖矿开发生产的型煤。为了推广新型燃煤炉，兖矿不但建设了年产十万台燃煤炉的生产线，而且还建成了一条年产100万吨型煤的生产线。集团还为用户开展了型煤配送服务，送煤到家。在开拓市场的同时，兖矿又为自己增添了新的工作岗位。

　　新型燃煤炉的推广对兖矿来说是一举多得。

　　型煤可用末煤来做，原本末煤价格不高，做成型煤就增加了产品的附加值。此外，新型燃煤炉的推广又为兖矿集团的转型升级提供了技术支撑。

　　刘新华在讲到解耦燃烧技术的成果转化时，特别强调，成功的成果转化条件，一定是技术开发、国家政策扶持和依托大企业同时具备，三者缺一不可。“我们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机会，找到了合适的推广者，才使得解耦燃烧技术得以转化。”刘新华如是说。

---转自科技日报